前言:本站為你精心整理了“看熱鬧”的慣習與民族文化研究范文,希望能為你的創作提供參考價值,我們的客服老師可以幫助你提供個性化的參考范文,歡迎咨詢。
這幾年頻上熱搜的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美麗鄉村”籃球賽事被社會各界冠以“村BA”之名,引發廣泛討論之余,也令大眾驚奇:為什么中國鄉村的籃球賽在互聯網的熱度可以媲美全球頂級籃球賽事NBA(NationalBas-ketballAssociation,美國職業籃球聯賽)?
眾所周知,NBA是全球最具商業價值的體育賽事之一,也是籃球運動頂級的盛會之一,而“村BA”所在的臺江縣于2020年3月才脫貧摘帽,人口多為苗族,被稱為“天下苗族第一縣”。無論是在籃球技巧還是商業運作上,“村BA”與NBA都不可相提并論,真正讓社會大眾驚嘆并困惑的是:一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剛剛脫貧摘帽不久的偏遠山區為何會有如此熱烈、濃厚、積極的籃球氛圍?作為在美國求學的黔東南人,看到大篇幅新聞報道時,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便是童年時代的暑假:每年到了農歷六月六前后,農作物的生長趨于穩定,盛夏暑熱之際,從村里到集鎮、縣城,總會有一系列慶祝性、休閑性的活動,包括且不限于趕歌場、斗牛、鬧蘆笙這些傳統民俗活動,籃球賽和廣場舞比賽等新近娛樂休閑活動也十分流行。這些活動往往以村為單位進行對抗性的比賽,卻也強調“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從村及鎮、再由鎮及縣,佼佼者才有機會參加到縣、市一級的決賽,也就是說能出現在臺江臺盤所舉辦的“村”級賽事賽場上的隊伍,儼然已經是百村競爭中的佼佼者。
我的父母都曾是集鎮籃球隊的中堅力量,有一年母親代表集鎮去縣里參加籃球比賽,賽場名為燈光球場,從白天打到黑夜,通宵不睡、觀眾不散,當時外公帶著我們表兄弟姊妹七八人從村里到縣里看比賽,一方面是為母親加油,但更重要的是“看別人的熱鬧”(侗文寫作nuveep),我們投宿在親戚家,親戚對于我們“看熱鬧”的行為十分包容,也不嫌我們人多叨擾,拿出長板凳、木板搭出幾張臨時床,我們一行人擠著睡了好幾天,等到比賽結束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后來,母親所在的隊伍勇奪女籃冠軍,捧杯回鄉,又是一樁值得談論半年的美事趣聞。因此,從小成長在這樣濃厚的節慶氛圍中的我,對于“村BA”上觀眾提前5小時占座、看球賽通宵不睡的現象覺得熟悉親切、習以為常,在外人看來驚奇的“迷惑行為”所根植的正是黔東南觀眾的“看熱鬧”慣習(Habitus)。生活在山地的族群多以稻作農業生產為中心,精細耕作的繁重勞動為一整年的生活畫就了辛苦的底色,唯有到了農歷六月中旬,稻谷生長趨于穩定,各項農事活動暫停,人們終于有了可以松口氣的休閑時間,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節慶玩樂活動中。在這些活動中,表演者和觀看者多少都有點親戚、朋友關系:來自一個村或是調查研究一個宗族。二者同樣重要,不分彼此、高下、貴賤,常見的現象還有,表演者也是觀看者,因此,臺盤賽場上下都是看點,球場上選手們爭分奪秒揮汗如雨,球場下觀眾們敲鑼擊鼓高呼加油,四周的房屋、山坡上擠滿了身手矯捷、耳清目明的熱心觀眾,甚至還有從省外自駕千里前來看賽的球迷,都體現出了當地群眾“看熱鬧”的慣習。
如果不理解當地群眾的族群性(eth-nicity),就容易產生誤讀:此前就有專家將“村BA”的火爆理解為人們吃慣了山珍海味也想吃吃白粥小菜。這一理解嚴重偏離了事實,因為對于黔東南人而言,鄉村籃球比賽在成為“村BA”之前就已經是一頓期盼已久、年年歲歲有此一回的饕餮大餐。
從這個意義來說,來自脫貧不久的偏遠山區鄉村籃球賽當然可以與全球最具商業價值的籃球賽事NBA相提并論:因為它們都是盛大而熱鬧,牽動觀眾神經的對抗性籃球比賽。并且,“村BA”也具有和NBA同樣精彩的“籃球寶貝”表演,在黎平縣和凱里市的決賽中場,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苗族錦雞舞、反排木鼓舞等民族歌舞齊上陣,在黎平縣與佛山市的友誼賽中場,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侗族大歌唱響賽場,在這片球場上的“籃球寶貝”其實并不普通,她們所展示的歌舞都是世界級的藝術表演。上世紀80年代開始,黔東南的苗族、侗族歌舞藝術就開啟了全球化之路,多次在歐美藝術殿堂演出,在世界一流的舞臺上收獲全球觀眾鮮花掌聲無數,尤其是在貴州省內交通極為不便的上世紀90年代,就有大批外國游客慕名而來體驗精彩淳樸的民族文化,即便是與全球知名的NBA賽事相比,“村BA”的民族文化也具有世界級的底氣。總的來說,貴州的“村BA”得以收獲現象級的關注,除了真實、熱情的節慶休閑風格和多彩、純粹的民族文化傳統之外,也傳達出了闊步現代化新征程的當代中國國民休閑審美:真實、熱情、多彩、純粹。正如我們過去所相信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當我們把目光和信心放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就會發現在一個物質日漸殷實的中國社會,我們的文化同樣可以綻放精彩、走向世界。
作者:吳黔鳳 單位:復旦大學博士研究生